離思　　　　　　 唐　元稹

「有人說『人肉鹹鹹』歹吃，這攏是黑白講ㄟ啦！其實為了活命，人肉還很好吃的…。」民國卅七年國共內戰期間，曾經吃了一個多月的人肉，在瀋陽度過斷糧危機的八十六歲台籍老兵葉東川，六日以一句無奈的話語，嚇得旁人起雞皮疙瘩。

國史館新書「傷痕血淚．續錄」昨天在中興新村台灣文獻館發表，會中邀來三名原台籍國軍現身說法，控訴烽火無情、見證台灣子民在亂世中求生的卑微，同時也反映出其堅韌的生命意志。句句血淚，讓在場近百名文史工作者動容。

國史館台灣文獻館是在去年「太平洋戰爭」終戰一甲子紀念時，找到卅一名原台籍國軍口述歷史，撰寫傷痕血淚一書，昨天出版續集。

受訪者不乏台籍日兵，光復後被國軍徵調，被俘後成為共軍，再回過頭來打國軍，然後又參加韓戰，投降後成了反共義士，八二三再赴金門打老共！譬如周清樟、葉阿雙，以及女性看護兵蔡秋菊，都曾歷經日、國、共三方身分。

前台灣文獻館長劉峰松感嘆，悲哉台灣兵，敵我角色一再轉換，真不知是為何而戰？為誰而戰？是時代的捉弄？或是台灣人的宿命？劉目前正全力向妻子，即文建會主委翁金珠爭取在高雄旗津建立「台灣軍人海外戰歿望鄉碑」。

昨天參加此歷史烽火見證者，除了家住竹山的葉東川外，另兩人分別為台東阿美族裔的陳春雨和出生於新竹湖口的閩、客混血兒陳明炎。高學歷的葉東川是留日時響應「十萬青年十萬軍」，卅三年偷渡朝鮮後而加入國民黨軍；後兩者則是在卅五年，分別為每月兩千到三千元的軍餉，以及「部隊不調離台灣」等誘惑下加入部隊。

沒想到不但被送往大陸剿共，所謂的兩千到三千元，竟然是折算為當年國幣約略等於百分之一的法幣或關金。

葉東川於日軍投降後，輾轉在東北三源浦被共產黨俘虜，思想改造後送往長春。在台籍醫師協助下，脫逃後重新加入二○七師瀋陽學生兵團擔任中尉區隊長。由於糧食短缺，又逢隆冬，從公園的落葉吃到樹皮，最後是刨樹根、吃榻榻米的稻桿纖維。

葉東川描述，纖維吃完了改以鴛鴦土餬口，由於長期營養不良，終至病倒。在暈眩產生幻覺的當口，有一名學生兵表示：「城裡有人殺驢，你身體虛弱，我拿你一些衣服去換肉。」

葉東川說，吃了「驢肉」後熟睡一整天身體恢復大半，該學生才據實以告，是人肉。心裡雖有恐懼感，不過為了活命，只能邊念佛邊下嚥。

他形容，其實人肉是滿好吃的。那一個多月裡，大夥兒為避免成了餓殍，只好到路邊切割餓殍。奇怪的是，男人總喜歡挑女屍吃，女性卻偏愛男屍，為什麼會這樣，迄今仍想不通。

葉東川於卅七年底，在天津一名王姓教授以及上海的台灣同鄉會協助下返台，其過程是坎坷的，一直到五十年還被列為「看管份子」，現孑然度殘生。

而陳春雨、陳明炎也各自經歷金鄉、魚台、魯西南的「六營集戰役」、「徐蚌會戰」，或被俘、或歷險，和其他的受訪者一樣，各有其悲愴、悽涼的血淚故事。